说到林达方右眼老是跳个不停，肖立又象是有意提醒他“有事”，现在每天他都小心奕奕，走在路上前后左右上下看清楚，过马路是“一站二看三通过”，回宿舍的路上小心仔细，别象肖立说的那样，“不小心踩坑里”，反正从来就没这么不踏实过，王欣妍也笑他“疑神疑鬼”，象个老太太，但他就是不放心，宿舍地处偏僻不说，是全厂最低洼的地段，老旧的苏式建筑，中间一条走廊，两边一溜房间，楼下的能听见楼上在干嘛，隔壁的男女动静大了也听得清楚，干什么想要瞒着别人都不保险，这也是王欣妍不愿意住他这里的一大原因，这姑娘脸皮薄，谈恋爱过来玩可以，这样的地方，住肯定不行，害他还挨了一次咬。林达方每次上楼都放轻脚步，尽量不影响其它宿舍，谁知道别人都在干嘛，就是看书被影响到了也是不好的。
职工大会过后不久，一个原来厂里老熟人回来了，陆昂，去年主动提出不续签劳动合同的职工之一；陆昂很自然的找了肖立，他们是同一批的大学毕业生，比和林达方要熟悉，陆昂一副令人羡慕的归国华侨形象，西装革履，鲜艳的领带扎着，主动说要请肖立和林达方吃饭，还让肖立把柳华也带着，说大家老朋友了，全家一起来，热闹。地方就在鸿盛酒楼，已经定下了楼上的包厢。
林达方也不推辞，下了班和肖立柳华一起到了鸿盛酒楼，陆昂已经在包厢里等候，和陆昂在包厢里的还有一位女孩，紧挨着陆昂坐在一起，可能是天气热的原故，女孩的胳膊和大半的腿基本上祼露着，脖子上戴一条闪亮的白金项链，打扮得很时尚漂亮，和柳华传统朴实的穿着形成鲜明的对比，看到几人来到，女孩和陆昂一同站起来，请大家一同入席，大方得体，衣着虽然偏少，礼数却是很周到，陆昂先给肖立、林达方介绍，女孩名叫尹素敏，深圳认识的女朋友，接着把肖立和林达方给女孩作了介绍，是矿山机械厂的骨干技术员，特别是林达方，年纪轻轻，就敢出头主动承担任务，有胆识有魄力，尽管是中专毕业，能力可不一般；肖立是少见的焊接专业人才，百中无一，两人都是他的老朋友，曾共事多年，今天是有意回来看望老朋友的。尹素敏端茶站起来，向大家一一致意，说今天随陆昂一同来到矿山机械厂，有些冒昧，大家见谅，还给柳华女儿带了一个红包，说是给侄女的见面礼。林达方和肖立都说陆昂这么有能力的人，以前在兰城就是埋没了人才，现在有了尹姑娘，也是一桩好事，恭喜二位，千里有缘。大家叙旧畅聊，其乐融融，尹素敏也不生涩，频频主动的给大家沏茶，还主动帮照顾肖立的女儿，一副和谐气氛。
几人边吃边谈，不多时，柳华说吃好了，要先带女儿回去休息，让大家继续聊，说老朋友见面，不容易的。尹素敏帮着送到酒楼外，叮嘱路上仔细，需要帮忙尽管说话，一直送到宿舍楼下，才回转酒楼陪着陆昂和大家聊天。这时候陆昂才把话转入正题。
“你们二位在矿山机械厂也是独挡一面的技术骨干，继续留在这里就是埋没了人才了。”陆昂向二人说到，“内地的观念太落后了，比深圳那边起码差二十年。”
林达方和肖立没有接话，在等着听陆昂的下文。
“别看前面小广场立了块牌子，写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口号，好象这就是改革开放了，其实只是停留在口头上，这口号还是别人十年前的，现在那边是一天一变，开放的速度和这里比只会越来越快，将来这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我这次回来也听说了矿山机械厂的一些变化，但只是停留在表面，实际上工厂内部没什么不同，流于形式了。”陆昂没有恭维自己原来的工作单位，而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
“就说兼并那个农业机械厂吧，把一个烂摊子拢到手里，还是烂摊子，只不过让烂摊子里的人，有了一个继续喘气活下去的机会，从前是快要死了，现在是从水里捞出水面喘口气，暂时死不了，但没送上岸，也没能力送上岸，这口气喘不了多久，迟早还是会淹死的；如果继续下去，不但它还会死，捞它的人也会跟着一块淹死在水里。”陆昂的比喻非常贴切，林达方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没有象其他老矿山机械厂的职工那样，为齐有亮极具煽动性的讲话“心头火热”，从工厂的内在情况看不到好的变化，他也在怀疑“红旗还能打多久”，只是这种局面下，他不能向任何人说起自己内心的想法，怕再一次被担上“破坏改革开放”责任，这种帽子是不能随便戴的，那意义不亚于以前的“反革命”，后果十分严重。
陆昂见二人都不说话，接着说到：“你们可能没接触到我们那边的信息，我过去在兰城的时候，也不知道两边的差别有这么大。这么说吧，打个一般的比方，象你们这种能力的人，在那边是很有可能做出一番事业的，人人都有机会，这种做事业的机会是面对所有人开放的，只要脑子好，能力强。我们在一起这么些年，自认为对你们的能力还是有一些了解的，都不比我差到哪去，我只不过走快了一步，在那边，你们超过我是很有可能的事。”陆昂并没有因为自己走在前面就对他们有所轻视，反而把自己的感受详细地向他们做介绍。
“陆昂，能不能说说你现在那边的具体情况？”肖立主动开口向陆昂问起。
“我只是很普通的一个而已，象我这样的比比皆是。我重新给二位介绍一下我的女朋友，”陆昂把话题绕大了说，“我女友尹素敏，深圳德明电子制造有限公司副总经理，他爸尹德明是公司老板，我是总经理助理。”陆昂郑重的双手把名片递给林达方和肖立，尹素敏也同时向二人递上名片。
“德明电子公司现在还不算多大的公司，但是我们想把它作得更好，所以希望能有更多的技术人才加入我们。”尹素敏认真的向大家发出邀请，“陆昂就是我发掘出来的人才，所以我第一步就把他变成了我的男友，同时给我爸当老板助理。”尹素敏双手把陆昂的胳膊抱住，脸上充满着自豪，好比搂着的是一座金矿。
肖立认真的思考着刚才陆昂和尹素敏的话，林达方看着陆昂的胳膊被尹素敏抱着，也是一脸幸福模样，心想这陆昂是不是中了她的美人计，但是对他们的话是有几分认可的，至少陆昂对鸿盛集团的分析，他认为是准确的。他承认，陆昂说的东西对自己还是有相当的吸引力，自己也不想就这么呆在这种困境之中，他的理解，改革开放，要从自己开始，应该是自己首先要改变。
陆昂和尹素敏喝着茶，也不出声打扰，这二人分明在对刚才他们说的话思考着，任由他们在自行消化。
肖立抬起头，明显看出他的心里在波动，看向陆昂，没管林达方，有些犹豫地说：“孩子还小，柳华也没办法安排，还要再商量。”
“是的，有家有口的，确实应该商量好，考虑清楚。不过，把她们一起带到那边也是可以的。”尹素敏给了肖立一个建议。
“如果我一个人好办，柳华过去没有了工作，她怕是不好接受。”
“所有人在那边都会有机会，她也是有工作机会的，并不是没有，她一旦在那边找到了工作，这些都不是问题，而且那边的工资比你们这里高得多。”
“哦，是么？”
“当然是的，现在你在兰城的工资一个月大概一百四十块左右吧，对么？如果在我们那里，后面马上加个零可也不一定，但多五六倍是有的，就算柳华不象你们这样的技术人员，只要能愿意工作，就差不到哪里去。”
“嗯，回头我就跟柳华商量。”
肖立停了一下，问林达方：“你呢？要不要问问王欣妍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