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自难逃一死。且如今营地并非安全,随时可被大英之人发现,大战也随时都可一触即发,皇上担忧娘娘,是以要将娘娘送回东陵,也望娘娘体谅皇上苦心,速与属下们回得东陵才是。再者,大英左相的心,属下们也为娘娘带着的,皇上也说,东陵皇上性命为重,望娘娘不可再因其余之事耽搁。”

    冗长的一席话,被他以一种极是认真劝慰的嗓音道出,这些话一层层的钻入思涵耳里,随即又顺势钻入了思涵心里,终还是在她心头敲出了一片片起伏不定的涟漪。

    她眉头紧皱,瞳孔幽远的落在前方远处,并未言话。

    这精卫所说之言的确是有道理,一边是蓝烨煜,一边是自家幼帝,两方都是手心手背,何以抉择?这精卫能言道出这些,想来自然也是受了蓝烨煜点拨才是,毕竟,也只有蓝烨煜那厮,才知她心底的软肋是什么,才知对她言道什么话,才能彻底击中她的心,从而让她心有摇晃,举棋不定。

    与他相处了这么久,竟还是不曾改变他算计她的习惯。只是即便他所做之事都是在为她好,但今日这事,她终还是觉得他做错了。

    便是离别,总得两两道别才是,此番这让她在睡梦中就彻底离别,的确是,残忍了些。

    “请娘娘体谅皇上之意,以大局为重,速速上路。”

    正这时,精卫们再度整齐划一的祈求。

    思涵袖袍中的手全然紧握成拳,面色云涌,复杂叹息。

    蓝烨煜总是找得到她的软肋,也总是能将她算计得团团转,便是到了此际,也仍是要强行按捺情绪,如他所愿的归得东陵,从而,让他不必再为她的安危担忧与分心,可孤注一掷的全然与大英拼斗,也能让她回得东陵,安稳的守着幼帝,守着东陵,再度过上稍稍平静的日子。

    不得不说,他如此之举的确可恶,但她身上的责任与重担,也更是可恶。

    往日年幼,嚣张跋扈,从不曾想过她颜思涵有朝一日会挑起大梁,成东陵的掌权公主,许是也有人说,国不成国,家不成家,守着还有何用,但她父皇与兄长皆为了东陵的安危而战死,她颜思涵又如何能全然弃父皇与兄长用鲜血性命强行守护着的东陵于不顾,弃颜一族列祖列宗用鲜血打下的江山于不顾,更有甚者,倘若当初不争不守,淑妃与哲谦定为大,那时候,她与自家幼帝毫无权势支撑,普天之下,定遭淑妃毒手,毫无活头,又或者,不守东陵,不在城墙上威东方殇一把,东陵定国破,那时候,乱世之中,无家可归,她与自家幼帝这等前朝余孽,东陵之人定斩草除根,更无活头。

    是以,守国监国,不过是当初被逼无奈的赶鸭子上架罢了,只是自己也一直任劳任怨,强行努力的要做好一切,只可惜,要让一个本是嚣张跋扈之人突然成熟倒是尚可,但她终究在深山呆了几年,脱离了宫闱与朝堂太久,脱离了人与人的尔虞我诈太久,是以,纵是受得世事磨难,但她终还是平常人,无法如神仙一般,能将诸事都妥当权衡,妥当控制。

    以至于,如今陷入两难,抉择不定,纵是心有复杂,悲凉,紧张,甚至不详,但她终还是,得以大局为重,回头不得。而蓝烨煜那厮也恰巧是算准了这点,从而,才会大肆将她心中的软肋利用,逼着她往前。

    种种思绪,彻底在心头炸开,一时之间,心情骤然急下,阴沉一片。

    “走吧。”

    待得半晌,她才低哑沉沉的出声。

    嗓音落下,放了车帘,则待挪身安稳在马车内坐好,突然,便闻身后不远,陡然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周遭沉寂,是以,衬得那马蹄声越发的突兀刺耳,奈何便是如此,周遭的精卫,却无人挪步,亦或是无人抬脚朝那由远及近的烈马迎去,反倒是,四方都是一片平静,仿佛在场的所有之人,皆在静默低沉的任由那烈马靠近。

    思涵瞳孔一紧,心底也陡然开始起伏,或紧或喜,奈何片刻,那马蹄声彻底停歇在她的车旁,而后,车外当即扬来了一道柔腻平缓的嗓音,“幸得江云南策马迅速,此际终是追上了长公主。”

    这话入耳,瞬时,将心底那唯一一点翻腾而起的惊喜全然压下。

    她以为是蓝烨煜突然想通,欲策马过来与她道别,奈何,终还是她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