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阿茂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处,只知被绑缚在树上已有三日夜,三日夜间,未进得半点水米。天气又渐凉了,且身上衣服来时被脱剥了一半,就剩一层,与早间雨水一起贴在身上,尚未被山野风儿吹干。有蚂蚁在身上爬,奇痒入骨。

    看过四周,只道这里大约像个废弃的房舍,因屋上无片瓦,草也没有一根的,四面墙壁,倒是倒了三面。

    有羸弱小鼠,机警出没,见她濒死样子,跑回来在边上静静守候。天色晦昧了,只望得到小鼠的眼睛是那样亮。

    阿茂欲开口说话,口内倒像是含了一团火。她吞吞唾沫,引小水浇灭些那火,终于能发出点声响,故问:

    “恁地,汝亦欲餐我尸骨耶?”

    喉咙哑如破缶。

    既是小鼠,胆子也颇细小,见她未曾死透,受惊跑走。

    破烂房舍内又趋安静了。

    静得阿茂闭了眼,眼内竟生出幻象。幻象里可见得幼时阿姊。那阿姊大自己许多。因将阿茂卖给了宫内出来的舍人,觉得有些愧对她了,便去向河边漂母乞讨了清水并洗沐诸物,言,阿姊给妳洗洗澡,梳好头发,妳且干干净净去。

    干干净净去……

    阿茂听得这一句,复又醒转。

    醒了正好望着自己肚子。

    这肚子……

    还谈什么干干净净去。

    因又想起那秦公,因又想起来时不慎望见的衣裳花纹样式,心内生出无边恨,恨到极了,只恨不能早些化为厉鬼,往那宵小诸人身上咬出入骨齿印。

    忽听得有人来了。脚踩秋草,枝叶翻折。

    于是再闭了眼睛。

    这房舍墙开三面,无有门户,却到处是门户。来人并不停顿,一径走到阿茂身侧,见她尚有喘息,又检视一番她身上。

    “……也是奇了……妳这肚子怎倒像是生根了一般……”

    来人道。

    听声音,是阿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