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多在浴室磨蹭了很久,等他出来,发现马克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马克睡得并不安稳,他僵硬地靠着沙发靠背,眉头蹙着,在灯光照射下,浓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阴影,睡着时他看起来仍然是那么锋锐,神情中隐约透露着疲色。

    爱德华多见过马克连续工作三十多个小时站都站不稳的模样,可那时的马克又和现在不同,过去的疲劳是生理性的,现在倒更像精神上的疲惫。

    他不快乐。

    爱德华多无法理解马克为什么会不快乐,论财富,他已经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几个人之一,论名声,地球另一端的人都听过他的名字,如果是情感方面,只要马克愿意,会有数不清的漂亮姑娘乐意和他谈恋爱。

    可他仍然不快乐。

    哈佛时期的马克就一直不快乐,他总是在焦虑——同样,爱德华多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焦虑,马克总表现得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直追逐着他。

    “醒醒。”

    马克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他睁开眼,灰蓝色的眼珠里还残留着茫然,眼神聚焦得也不太清晰,再停留在爱德华多脸上。

    “华多。”马克出神了几秒,闭上眼睛,手指按压住眼球,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很晚了。”

    他很自然地往那张超大号的床上倒,再钻进被子里,蹭了蹭,把脸埋进黑暗:“华多,记得关灯。”

    爱德华多停顿了一会,关掉灯。

    马克的举动和哈佛时期一模一样,就好像他们之间并没有分开过这么多年,一片黑暗中,爱德华多向床走过去,坐在床边,把刻意系好的浴衣腰带松了松。

    马克感觉到坐下的动静,迷迷糊糊地往床边让了让。

    这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但现在这张床已经不是柯克兰宿舍逼仄狭小的单人床,即使马克不让出位置,也能轻松容下两个人。

    爱德华多躺了下去,但没躺在马克让出的位置上,寂静中,他能听见马克清浅的呼吸声,在确保马克已经睡着后,他屈起肘垫在耳侧,缓慢地侧过身。

    其实现在并不晚,爱德华多没有半点困意,但对比新加坡和旧金山的时差,马克相当于多熬了一整晚,也就是说,他现在处于很不清醒的状态。

    细细簌簌的布料震动声。

    马克伸手在身边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但他理应摸到些什么,就含糊不清地问:“华多?你还没睡吗?”

    爱德华多没说话。

    他看着马克闭着眼睛,伸长手臂,在床单上划拉,小机器人的眉毛逐渐皱成不赞同的姿态……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往马克的方向挪了一段距离,想了想,换上自己的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