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将军在安阳公主正式受封储君的三日之前死去。

    原本已经被皇帝敲打得安静下来的朝堂再次掀起波澜,那些犹没有死心的朝臣们立马以“女子为君”不详为由,纷纷上书劝阻。

    而在分家事件后没了齐广识、齐老将军庇护的齐府母子,先是被以齐府建筑超出白身百姓应有的制度被京兆府强制缉拿,不得不封闭了一部分宅院,掏出家中大笔银钱上下打点,才免去牢狱之灾。

    被废之后齐宏博的性情愈发地怪异,他整日里不停地饮酒,借着酒意折磨封玉怡不说,后来还沾染上了赌瘾,赔出去大半家产,连齐母的嫁妆都被卖了还债。

    然而哪怕到了这个地步,齐母也着魔了一样捧着她心爱的小儿子,但凡齐宏博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就都是封玉怡的错,婆媳两个斗法斗得死去活来,齐宏博坐在中间一边喝酒一边鼓掌叫好,从原本那个英姿勃发的将官彻底沦落为颓废油腻的中年宅男。

    直到齐老将军的死讯传来,这一家子才暂时停下了内部互斗。

    此时距离齐家兄弟分家还没过去半个月。

    披麻戴孝的齐广识看着上门来吊丧的母亲与弟弟,既惊讶于两人的颓唐憔悴,但同时又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或许他在被两人刻薄地赶出家门那一瞬间就已经预料到今日的情景了。

    直到今天,齐广识也不知道徘徊在自己心中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对母亲和弟弟无‌情的怨恨有,但多年以来对家人的亲近也有,更多的,却是一种麻木了的茫然。

    眼睁睁看着齐宏博滑向深渊的时候,齐广识向他伸过手试图救他了,但齐宏博拒绝来自兄长的劝阻和拯救,一意孤行地要对付岑家,但他现在却只敢闷在齐府里喝酒,就连开‌口报怨辱骂的时候都不敢提“岑阁老”哪怕半个字。

    秦晞今日穿了一身烟色的衣裳。

    毕竟是老人家的葬礼,他也不好穿得太过幸灾乐祸。

    站在门口迎客的齐宏博见了一朵乌云一样飘过来的秦晞,下意识地把自己整个身子一缩,躲在门柱后面,浑身都抖得像筛糠一样。

    前来吊唁的宾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契地选择挂着一张死人脸,当做没看见齐宏博的丢人模样。

    比起躺在灵堂上,放在棺材里的齐老将军,“岑阁老”这个明明是只恶鬼,却还偏偏要在大白天出门的家伙更像个正常的活人。

    “鄙人也算与老将军有多年同朝之情谊,此番不请自来,还望齐将军莫要怪罪。”

    “岂敢。”齐广识给下人打了个眼色,叫他们先把齐宏博带下去休息。

    秦晞双眼含笑地斜了“前女婿”一眼,再落到齐广识面上,忽地压低声音:“齐将军做了正确的选择,鄙人十分欣慰。”

    齐广识脸上的愁色从来就没能消散过,他微微颔首:“还要多谢岑公指点。”简简单单一句话叫他说出了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秦晞不以为然,反而感到熟悉。

    被他“指点”过的人,要么挨不过自己心里的那关,早早疯癫自尽;要么把持住了本心,从他的恶意捉弄下挣脱出来,从此鱼跃龙门一帆风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