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带我回家吧。”郑坚白轻轻把额头搁在李遥一的发顶撒娇,他抓着小舅舅腰的手掌却收得死紧,让李遥一站在他怀里,疼得直抽气。
李遥一没有理由拒绝郑坚白的造访,他也想念这个孩子,于是答应和他一起回家。
然而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因为尴尬,李遥一花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去拿自己的外套。
郑坚白说要和他一起去。这其实没什么必要,也不合规矩,但鱼龙混杂的夜场里没人在乎这个,于是面对郑坚白微微蒙上水光的眼睛,李遥一很轻易就被牵着鼻子走了。
当他们路过店老板的时候,对方冲唯唯诺诺的李遥一露出一个狰狞的笑,然后伸手揉了把他的屁股。
脸色苍白的男人拼命咬着牙,迫使自己不要颤抖,他不知所措地暼了郑坚白两眼,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他才面上强装镇定,带着长大的孩子往后面的更衣室挤。
在郑坚白面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极力假装自己对堕落的事适应得轻车熟路。
消瘦的男人背对着郑坚白,装作自己不在乎被人猥亵,尽管他后脖颈处的皮肤通红一片,薄薄一层的皮肤下面血液汹涌,只要轻轻一掐就会泛起青紫,再用力一戳就会破出一个洞。
李遥一打开门,露出后面狭小潮湿的房间,他走到角落的柜子前,然后一言不发地打开了它。
柜子很干净,里面只放着条围巾,把围巾拿出来之后狭小的盒子空空荡荡得如同男人右边的衣袖一样。
他像平时一样,取出自己的短款外套吃力地披在身上,再把仅剩的左手手臂伸进袖口里去。
——被郑坚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穿衣服的滋味并不好受,他现在是个残疾人,一直盯着看这样的行为是极其冒犯的。
但李遥一并不想给郑坚白留下生疏或者自尊心过剩的印象,所以他只能强忍着,把自己残疾的、悲惨的一面彻彻底底地在被他视作儿子的郑坚白面前展露出来。
短短几分钟,李遥一的手心就全是汗,这让他的手掌开始打滑,不由心浮气躁,扣了几次才把胸前的扣子扣上。
年长的男人又用苍白消瘦的手指慢吞吞地把那条旧围巾给自己围上,他的脖颈太细了,以至于不堪重负,那颗每日每夜超负荷运转的脑袋挂在纤细的肩膀上摇摇欲坠。
现在那截白得刺眼的脖颈被围巾环住,像在将他扼杀,又像是一条拴住他的锁链。
郑坚白没有上前帮忙,突然找上门来的年轻男人自始至终都环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站在旁边看着李遥一把自己困在兵荒马乱之中。
他的眼睛里几乎迸发出炙热的火焰。
郑坚白知道,时隔多年再次见面,他的小舅舅是非常窘迫的。
李遥一并不擅长掩饰自己,所以他的不适与恐惧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传达给了郑坚白。和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不同,李遥一紧张得额头冒汗,他没有脱衣服,所以郑坚白遗憾地没有看到他身上背负的伤口——极度自卑的老男人甚至在穿戴好之后,像是逃避似的攥着柜门不肯松手。
他就那样垂着头,一声不吭,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