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上京，正值梅雨。
因着是白日，春风阁并未开门接客，刻着官妓们花名的木牌整齐列在一处，尾端垂下一缕缠绕成结的红缨，在穿堂风的撩拨下左右摇摆。
下人踮着脚取下花魁元娘的牌子，身后陡然响起的吵闹声惊得他险些将牌子脱手。
“你……你们这些丧天良的，竟要将我家姑娘卖给那个康王。上京城里哪个不知道他折磨女人的手段，上一个进他府里的姑娘连当夜都没熬过，你们怎么能把我家姑娘往火坑里推！”
绿萝刚骂了两句，当即有护院过来押住她，作势要将她给扔出去，她不管不顾地挣扎着。
“你们知道我家姑娘是谁么？你们这些杀千刀的，趁着元家落难，这样糟践我家姑娘，你们早晚是要遭报应的！”
“报应？十四娘我在这春风阁几十年，还没遭过你说的什么报应，再者说——”老鸨十四娘好整以暇地瞧着她，团扇抵唇，扑哧笑出声。
“你家姑娘说好听点是落下枝头的凤凰，说白了就是个青楼妓子，谁有钱谁就能把玩。怎么，还当这儿有什么高高在上的侯府嫡女呢？”
也就这蠢丫头还将一个落入青楼的妓子当正经主子。
十四娘不屑地将目光落向二楼，一番话既是说给绿萝听的，也是说给楼里所有人听的。
绿萝被护院一左一右牢牢架住，可没见到她家姑娘她自是不肯走，发了狠劲儿地对着那几个护院又踢又踹。
清脆悦耳的银铃声悠悠响起，似是有人踏在楼梯上，一步荡开一道铃响。
大堂内的声音戛然而止，众人纷纷循声望去。
银铃声止，一只纤细的手从幔帐内探出，稍稍往一侧拨开，走出一个身着大红色罗裙的姑娘。
乌发顺着肩头散落，仅用一根钗子挽出简单的发髻，钗上立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银蝶，颤颤垂下的珠串似鲛人滑落的泪珠，坠在她肩头半遮半掩的衣衫上。
窗户大开，斜风荡开一缕缕朱红幔帐，撩过她莲足上系着的一串银铃。
所有的颜色都湮没在幔帐下那双若隐若现的美人眸里，像拢了一江的烟雨，迷蒙雾气扑面而来，任是无边春景也黯然失色。
活色生香的美人。
足间的银铃再一次回晌，大堂里的人却久久没有回过神。
十四娘的目光停留在不远处那张脸上，原本窝了一肚子的火气也生生消了一半。
真真是怎么瞧都美。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