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了，然后有一天，就那么死了。“红衣低下了头，看着脚下不远处的地面，”因为我，从来没有被记起，所以很多时候，我就会觉得，我就该这样默默地生活，默默地呼吸，然后默默地死去，我的生死，激不起世间的任何涟漪。”她的苦痛娃娃可能暂时不懂，但那么一刹那间，娃娃觉得她很可怜，不能接受自己，也不能成全自己。而自己确实幸运，接受了自己，也因为这样的自己而快乐幸福，被爱被守护。
“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吗？换个活法吗？”娃娃建议道。
“想过，但不可能。”红衣果断地说。“其实我以前也憧憬过未来的，那个时候我还在私塾里念书，虽然母亲不允许，但我经常跑到私塾外面听先生讲课，我记得先生说过一段外面的世界，他说一餐一饭很好，日作夜息也很好，不过还有一种活法，那就是历尽山河大川，声声呼吸都游荡于世间，那样也很好。我当时特别神往他说的山河大川，那是我没见过的世间，很想去看一看。”红衣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发着光，未曾见过的专注和喜悦。
“那后来去了吗？”娃娃问她。
“没有。之后连一餐一饭的日子都没过上。那个时候，我刚刚十三岁，母亲就张罗着把我嫁出去，她一直觉得，我生的不如姐姐们美，人也比较木讷，不似姐姐们会讨男人欢心，还整天不喜欢劳作，动不动就去私塾偷听先生讲课，所以她经常当众骂我不争气，生为女子，却总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说我不本分。”红衣说到这里的时候，偷偷抹了抹眼泪，寥寥几句话概括十几年，是有很多无法分说的心酸。情动之处，即使说明白了，旁人也未必能感同身受。
“然后她就要把我嫁给隔壁村的一个傻子，因为傻子家给了很多的聘礼。我一直说着我不愿意，母亲不听，最后又怕我不听话，就提前把我送到了傻子家。我当时真的很绝望，傻子家的人把我关在柴房里，和一头牛关在一起，他们扬言说，要让我这个不本分的女子学会规矩。我当时就琢磨着跑出来，只要跑出来了，我就去看先生说的山河大川，我就能过上另外一种生活。”红衣说到这的时候，情绪有些波动，狠狠地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柔弱纤细的手臂上，似乎承载了很多的不甘和痛楚。娃娃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就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第三天就跑出来了，一直往村外跑去，跑着跑着就看到眼前尘土飞扬，像一堵墙一样移了过来，之后我看清是一群蓝色的植物，就赶紧往村子里跑。我得告诉母亲和姐姐们，有可怕的东西冲过来了，我不想她们受伤。我从村口就一直喊着，提醒家家户户，可是他们都不相信，认为我疯了，母亲也不信我，质问我为什么跑回来，她还说，我的聘礼她已经给姐姐们置办了新衣服，花的差不多了，如果傻子家来要人，她是要把我送回去的。”红衣哽咽着顿了顿，调整了一下情绪，“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真的好恨，好绝望，妈妈只关心傻子家会不会来要回聘礼，她根本看不见满身伤痕，风尘仆仆赶回来报信儿的我。”红衣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两个胳膊环抱着腿，头紧紧贴着胳膊不住地颤抖，局促中发出哇哇的声音，娃娃看到的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孩，九年过去了，却还困在十三岁的疼痛里。
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娃娃想起伯爵死的那天，便学着奶奶的样子，轻轻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抚摸着她的后背，给她一些温暖。
“想哭的话，就大声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娃娃轻声说着。
红衣哭了很久，哭到释放了所有力气，最后瘫软在娃娃的怀里。良久之后，她起身坐好，冲娃娃笑了笑，眼睛还是红红的。
“我是不是很烦人，还不停的哭？”红衣看娃娃定定看着她，也很少说话，意识到自己已经将哭将停地说了很久，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不好意思地问道。
“没有，只是我没有这样的经历，一时也想不明白，你母亲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你？你和你的姐姐们一样，都是她的孩子。”娃娃想了半天，始终不得解。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就是那样，她确实不喜欢我，就像毫无理由的偏爱一样，也有毫无理由的厌烦。”红衣苦笑了一下，抿了抿嘴。
“你真是个委屈的姑娘。”娃娃也无法言说，“那后来呢？村子里怎么就剩你一个了？”娃娃继续问道。
“我当时想跟母亲解释的，可是她都不听，后来仙人掌已经进到村子了，大家开始慌不择路地逃跑，更没有人听我说话了，后来我和母亲姐姐们被冲散了，当时很多人都死了，我记得很清楚，隔壁家小高姐姐被撞倒了，就倒在我的脚下，她不停地哭喊着，可是没有人停下脚步，他们依然踩着她的身体跑了过去，头也不回。最后小高姐姐咽气了，我想扶起她的，可是当时我听到母亲喊大姐二姐的声音，我着急去找母亲，可是我远远地看着她们三人手拉着手，互相搀扶着，随着泱泱的人群，朝远处跑去。她们根本没有记起我，她们的搀扶也没有我，所以我停在了原地，我主动的，选择了留下。后来不知为何，就被一个人举起来扔给了仙人掌，我当时只感觉到我的身体被一根根刺包围着，越收越紧，身体一阵疼痛，有一股热热的液体，顺着我的周身，一滴一滴地掉下来，我当时有些难受，可是就是固执的不想哭喊，我不知道我的哭喊是给谁听，再后来，我就失去了知觉。”红衣若有所思的回忆着，脸上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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