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文强开差一辆二手的手扶拖拉机,拉着丁老爹和丁大哥,爷仨一起到李家沟来串门子。车后斗里拉着一袋大米两袋子白面。土豆白菜萝卜一样一麻袋,还有半袋子干海带,干豆腐,和半袋子绿豆,还有一个猪后腿,一扇排骨。

    “你这是鸟枪换炮啦?”

    开始还以为车是借的,结果文强说那车是他花了八百块钱买的二手车,又花了二百块钱配的后车斗。雪雁就打趣他。

    “这玩意儿种地用,得力。”文强乐得嘴都合不拢,这是置了大件儿,正美着呢。大冬天零下三十多度,开个敞篷,也不嫌弃冷。

    丁老爹来了,怎么也得去前院看看两位长辈的,大过年的,不能空着手,是带着两瓶白酒去的。坐了一会儿打个招呼就回后院了。

    李四公跟胡香秀肯定得到后院来陪着。胡香秀要帮着雪雁做饭。

    丁老爹平时不怎么说话,但可不是没脑子。特殊时期都能在乡里一直待下去片叶不沾身的人,那脑子能不好使嘛。坐在屋里,李四公陪着他闲唠嗑的时候,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知道雪雁这几天过得多难,之前买的那一袋米一袋面,自己和两个孩子吃不算,还一顿都没有落下四个老人。就算没叫他们到后院吃饭的时候,有一口好的,也没落下的往前院送。这么些人,那么点儿东西哪里够,人家亲爹妈亲兄弟看不下去了,这才来给送的粮食。

    话没说这么直接明白,但意思,就是那个意思。

    这就是啪啪的打李四公两口子的脸了。明着告诉他,别当雪雁没人给撑腰,他们把要回来的粮食还有雪雁带回来的所货都扣下来的事儿,人家是知道的。

    这话,丁大哥与文强当小辈儿的没法说,丁老爹说最合适。特别是在这个时候。过年的前一天,李立海还没在的情况下。不管他们多不爱听,就得听着。

    “文强,待会儿你想着,走的时候搬一箱子香菜走,拿被子盖着,到家冷不坏。过年包饺子做菜都能借个味儿。”雪雁才不管老爹怎么拾掇李四公,只当没听到。文强帮着烧活,她就嘱咐着。

    香菜是她之前在公销社顺手买回来的香菜籽,回来让李四公帮着用木板钉了四个长条的木箱子,收了园子里的土回屋里暖了一天一夜,在木箱子里种的香菜。她可不是原来的丁雪雁,大冬天的也舍不得柴禾,屋子里冷气森森的。她一年也不一定在家待几天,留着那么些柴禾有啥用?再说就是没柴禾了,去罗家拿就好了。罗家地太多了,柴禾多得每年都白送人,只要人家帮着把柴禾从地里拉出来就行。

    因着不惜柴,火基本上不断。屋子里很暖和。那香菜种上五天,长了四五厘米高,也能吃了。

    “可别费那个事儿了。家里有暖气,回去找几个箱子种点儿就完了。搬什么呀,哪有那么些没用的被子。”文强不爱搬。

    “现种赶趟儿吗?明天就过年了。我也是,早跟兰英说一声儿好了。没想起来这茬儿来。”雪雁很坚持。

    “行行行,都听你的。”文强不爱跟他姐磨叽。

    “你把那热水舀出来些,兑上冷的,把绿豆给我泡上,晚上发豆芽,明天给你外甥烙卷饼吃。”雪雁支使文强干活儿。

    “姐,啥是卷饼啊?”文强还真没吃过。

    “卷饼都不知道?在省城的时候,你没见文化宫对面那饭馆子里做啊?我去他们家接热水的时候看着了。就是把饼烙得薄点儿,卷上土豆丝,葱丝,炒豆芽,再加点儿酱就行。看着能好吃。”雪雁哪里想得到,这会儿的人居然连卷饼都不知道?文强还是在街面儿上混的呢?馆子也没少下吧?就只能找借口了。那文化宫对面的馆子确实卷饼,就在门玻璃上贴着呢。

    “姐,那你今天做呗?让我也解解尝。”文强恬着脸笑,哪个孩子似的跟他姐要吃的。

    “没有豆芽啊,吃什么?”做不是不能做,问题本来就没啥菜了,再少一样,光卷着土豆丝吃?有啥味儿?

    “强子要吃,你就做吧。前院我生了豆芽了,一会给你拿去。”胡春秀早就让丁老爹在屋里说得脸红脖子粗的,老半天都没好意思说话了。这会儿可下有了表现的机会,大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