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人正一教无面,世有称无面僧者。”

    烟炉香烧,细灰寸烬,截断落入灰面,挽留尚未燃灭的时刻。

    清辉堂下立一僧,素笠雪袍,宛若璧人。

    “大师仙姿美仪,是引吾等遐思。”

    终是参军打破这古怪的寂静。他见对面的缪渝正半阖鹤目,乖顺的眉睫掩藏将自己与那僧者比对的心思,这令他不禁眼热。缪渝不理会男人语中酸意,腹诽这僧者的瞳如何比他灵澈,其肤如何比他纤凝,其身如何比他修颀。

    陆行之的姿貌他最是心悦,此时两人相较,倒若萧樧倚玉树,竟惹他颇为心动。他避开灼热视线,瞥了眼陆行之真正有意提醒的人,嘴角勾起耐人寻味的弧度。

    太守冲破往复的时空而去,腿骨撞上桌角,似有被铁箭洞穿骨肉的剧痛传至头皮。桓真麻木不觉,踉跄至太守面前。

    “吾见过你。”

    夕辉将朝时的余温洒落屋角,孤影将年轻的轮廓留于木墙。曾几,垂髫如此止住嬉步,仰望高寒山岭上临驾的神。金雾于此重重叠叠,辨不清虚实。

    “某游而归,见太守失路于野林,是故邀之入……”

    “并非昨日。”

    “彼为何时?”

    何时?桓真回忆不能。追溯昨日以前之所历,竟同空茧,抽丝剥离后无所剩,记忆的蛾振翅扑火,光点爆裂瞬息即成死去的枯寂。

    公事还需有人推进。主簿轻言,堂内沉寂始泛涟漪:“大师承郭弘农钵,兴正一道,夫语怪征神,占凶卜卦,皆应,辞莫不谶,故名传千里,太守亦慕之。今访府衙,吾等甚幸,还望大师能协太守以解郡忧。”

    无面僧眉目一弯:“太守清神雅望,德才兼备。有良官如此,方为汝等之幸。”

    几人又寒暄几番,纷纷入座。桓真多少心焦,也不客套,欲对年轻的师者开门见山。却听道者语出惊人:“某知尔等相邀为何。”

    缪渝羽眉一挑:“老家伙倒是心直口快。”

    “今日初见,某应向太守大人献一份礼。”

    桓真紧锁眉头,摸不清僧之意,直到看见他不知从某处捧出一只鹤,手里清盏一抖,濡湿了前襟。那鹤丹顶赤目,乌喙青足,羽顺色泽,十足的上等品相——若是抛却它遍体伤痕,奄奄一息的将死之相。

    “实非谢郡公走漏风声。”无面僧将鹤交付于桓真颤抖的手中,“鹤是好鹤,可惜遭劫。吾于后山茫茫死鹤中寻得,心下不忍,遂救其出,眼下……”

    “双翼堪折,鸣管伤毁,亲朋具亡,唯它独活,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年轻官员轻蔑地打断,道者却无愠色,只微微侧目:“缪主簿悲观了些,活着总是幸事。”